【羡澄】欲挽冰河 (章一)

#题目取自梁羽生《金缕衣》:“挽冰河洗涤尘丝乱。”


#初次尝试意识流致郁系风格,新文风预警,求放过谢谢。一人血书求评论,我害怕未来走向。 

@布恩蒂亚的马孔多  @二锅头对瓶吹  @羊语 艾特给我建议的亲友,以及催泱泱太太开车!


不剧透,正文如下>>>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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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壹】

江澄将小臂凑近三毒的剑锋,玄铁与皮肉相贴的地方淌出血来,蜿蜒地攀过更靠近手腕处的三道已经凝了血块的伤口,又被他苍白的手指拢在掌心。

 

他分出些精力摸索了一下,黏腻中甚至带着一点点温热。

 

乱葬岗十里阴魂,百里鬼哭,千里白骨起于泥土;魏婴一曲,苍生不复,乱世难平。江澄提着剑走上前,前路是他曾经走过的那条,雨水能够冲洗掉他旧日留下的靴印,但无论花草还是扭曲的树,都饮过他的血生长至今。

 

身后的是仙门百家派来的修士,他们填满了夷陵围住了乱葬岗,乌云也没能将他们逼得向后退去半步。江澄叹了口气,将三毒的剑柄在手里握得更紧了一些,他在心里说,没关系,不管多少次都没关系,山总是不像山,水也总是不像水,万鬼皆出就权当他一场人间喜剧,骨没有断一根,酒也没有洒半滴。

 

魏婴若来,只一剑捅穿他的心脏,叫他那双薄唇再也吹不得笛,笑不出声;叫他再也不能胡言乱语叫自己一声“晚吟师妹”。到时候就烧尽他那一屋子歪门邪道,将他那帮凶封禁棺里永无天日,那鬼笛定要一剑劈作两半,如今莲花坞正是秋毫都要仔细,不如再捡回来扔进火盆里烧了暖手用。

 

天气的确是冷了些了。

 

江澄今日反常地穿了一件宽袖的、式样繁复的锦袍,绝不是他往常出行偏爱的那一种,衣服的袖口领口都有深紫色细线绣的九瓣莲花,他的头发曳在身后,发上系的是一条朱红的发带。风很凉,顺着他敞开的袖口钻进去,扫在他臂上整齐划一的伤口上有些疼和痒。

 

伤口又在流血了,渗进他丝绸织的里衣里;纯白色被染上暗红一定是非常难看的,若是拿红线绣一朵花来大概还好些,但江澄想了想,觉得这样的概率大概小的很——那污渍定然是晕开很大很丑陋的一团,在袖上蹭得到处都是,如果凑上去闻,还会有一股令人反胃的铁锈的味道。

 

他很有些嫌弃自己似的,低下头抿了抿嘴,终于回过身子命令道:“列阵。”就像前日他们计划好的那样,兵分了四五六路,有人诱敌有人主攻,还要有些人在山脚下预备着来援,有些人养精蓄锐准备执行下一步方案。

 

他们说,江宗主好计策。

 

他们说,江宗主英雄出少年。

 

他们说,江宗主,好一个大义灭亲。

 

是了,他们今日来的地方叫夷陵,他们今日围攻的地方叫乱葬岗,乱葬岗的主人是夷陵老祖,他成名前叫做魏婴,是云梦人,江澄论辈分叫他一声师兄。江澄的思维很麻木,他的手指也很麻木,他不想听这些人在他面前阿谀奉承,背地里却将所有阴险狠毒说了个遍。

 

有多难入耳呢?大抵不过江晚吟一家宗主还不如他养的一条狗,如今狡兔死,这条不大衷心的狗也合该要死;总有人附和道,恐怕不是魏婴罪无可恕,也是他功高盖主,这江家的主容不了他,自然要借玄门百家的手将他赶尽杀绝。他们说,杀了好,且看江晚吟一人如何撑着云梦江氏夹缝求生。

 

江澄从来都知道,那些碎语同风灌进他的耳朵里,他听了无数次,骂了无数次,紫电显形又歇了无数次,终于咽了口气,低声道,我们走着瞧。他曾经是个少年人,有十几岁的骨和肉,十几岁的模样和修为,连头发都是梳成个松散简单的样式;后来他不是了,他的眼过早地染上污浊,他的肩膀变得瘦削而坚韧,他的三毒剑锋很利,紫电也总是叫人惧怕而又叹服。

 

再有人提起他,总是说,这是云梦江家的宗主江晚吟,这是三毒圣手江晚吟。他的名字终于不是挨在魏婴后面,他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庆幸还是该感到难过。因为那些东西,拥有时是难堪的束缚,失去后是再也兑现不了的诺言。

 

魏婴对他说,我们是云梦双杰。

 

又他妈的是云梦双杰。

 

可是魏婴你自己睁开你那双摆设似的招子看看,夷陵离云梦有多远,你离我又有多远?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信誓旦旦,你对我娘发誓的时候也说得要多好听有好听,可最后守着莲花坞的不也还是只剩下我一个,最后的云梦双杰,不也就堪堪留了个傻子似的江晚吟。

 

池里青莲谢了那么多次,自莲花坞重建,魏婴,你哪次都没有回来。

 

江澄对自己说,你看他是多么混蛋的一个人,狗屁都不如。

 

 

 

【贰】

有一个人自小路上走下来。

 

那个人一步一步在走,却来得很慢,江澄从前不是个十分耐心的人,但这次他出人意料地站在原地,摆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等待的神情来。他用袖子慢条斯理地擦拭三毒的剑锋,是他方才被血染过的那一条。

 

江澄道:“魏无羡。你来受死了?”

 

这走路来的人正是魏婴。

 

魏婴有一双很勾人的桃花眼,靠近眼尾处的睫毛下面有一道细小的疤痕,江澄的目光聚焦在那道不甚明显的疤上,疤的颜色很浅,但魏婴的瞳色却很深邃。魏婴皱着眉,鬼笛陈情扣在手里,他轻声问:“江澄?你手怎么了?”

 

江澄将手攥住袖口边缘,看了他一眼道:“少废话。”

 

魏婴就真的不再说话,沉默之间他身后突然就滚了一长串风和烟尘出来,枯树被搅碎在漩涡里,乱葬岗四周有笑声也有哭声,不知道是谁受了这般大的委屈似的,倾盆大雨也哗啦啦地倒下来。魏婴还是站在原地没动,他的黑衣服没有沾上一点水渍。

 

奇怪的是江澄的身上也很干净,四周有看不清样貌的修士破口大骂:“魏无羡!你又装什么神弄什么鬼?!”

 

听声音有些像聂明玦,被嘹亮的雨声一衬托,倒显得他聒噪得很。江澄又重复一遍:“少废话,动手罢。”这样便可早些结束,从乱葬岗上下来,大概还来得及回莲花坞喝上一碗心心念念的莲藕排骨汤。

 

江澄和魏婴之间隔着一层朦胧的雨幕,江澄看见魏婴露出一个笑来,看了眼他背后的修士又看了眼自己,最终才轻声问他:“阿澄,你想我死吗。”

 

这个问题有些难以回答:江澄的确是恨毒了魏婴的,但时到今日可恨的地方太多,早已不知道该从哪一桩恨起;似乎他命里的每一次劫数都与他有关,因他而起却又不能全赖到他身上去,更何况他们曾喝过同一坛酒,睡过同一张床,彼此抱着一个对方不知道的故事秘而不发,剪不断、甩不脱、放不下。

 

所以最后的答案恐怕是,我不想。因为江澄从里没有设想过魏婴死后的任何一种可能。

 

但江澄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。

 

于是魏婴惨然一笑,江澄惊恐地发现自己手里的三毒不受控制地举了起来,剑锋直至魏婴没有任何防备的胸膛。他的心在动摇,但他的手却很稳,魏婴就像方才他从山上走下来时那般从容地上前一步,将自己的心脏送给了三毒的紫华。

 

又是这样,江澄忙中偷闲地想,似乎是我杀了他,但实际上不是。

 

我被逼的去逼他做选择,但他总是选择我最不希望他选的那一种。

 

魏婴的下巴上溅了他自己的血,那一瞬间他的额角异纹丛生又很快走向消亡,他的眉间绽开了一朵血色的九瓣莲花。江澄看着他朱红色的瞳孔,他觉得自己全身都脱了力,可是该死的三毒还是被他狠狠地攥在手里。他瞪着魏婴骂道:“魏无羡!你他妈的是不是有病?!”

 

“你……”

 

“他妈的谁让你凑上来!”

 

魏婴抬起空的那只手替他扶了一把剑身,掌心上多了两道尖锐而残忍的血痕,但他浑然不觉似的,开玩笑一样地跟江澄说:“我知道了,你想让我死。那第二个问题,阿澄,你是想亲手杀了我吗?”

 

他又往前走了几步,将胸口重重地撞在三毒的剑柄上,唇角淌下来的血滴落在江澄的手背上。这时他们突然又能够淋到雨了,衣服连着头发都湿漉漉地贴在身上乱成一团。所以那三两点血滴混在雨水里,就好像方才刹那间魏婴的眼泪溶进去一样,还没有来得及再做停留就已经消失不见了。

 

魏婴阖上眼,将双臂伸开做了个拥抱的姿势,轻声道:“如你所愿。”

 

他本来是在无声地流泪,血色在他苍白的眼眶里打了几个转,印在他同样发白的唇上;接着他哽咽起来,捂着嘴发狠似的咳嗽,他的胸口还插着江澄的剑,随着他的动作危险地颤了颤,将他心上的皮肉又翻开了可怖的几寸。

 

江澄立在原处很淡漠地看着他,除开魏婴撞上来的刹那,他都表现得仿佛事不关己。魏婴流血、痛哭甚至绝望的诘问对他都没有半分影响,只是身上的衣服被血染了又湿了个透,回去怕是再没法儿穿了。他将执剑的手缓缓提高,魏婴顺着他的剑滑落到地上,江澄低头看了看魏婴,没来由地觉得他眉间的那朵血莲着实碍眼。

 

索性天已经暗得快辨不出它的颜色了。

 

周围似乎有人在为他叫好,又好像很快被雨声镇压在泥土里。江澄抬了抬灌满了水的靴子勉强走到魏婴面前,蹲下身子与那个形容枯槁的人对视半晌。魏婴伸手拽住了他的前襟,他顺从地向他靠近了些许,紧接着被魏婴微凉的唇吻在了眼角。

 

江澄僵了一下,不耐烦地拂开他的手,啧了一声道,“够了。”

 

够了。

 

tbc.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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