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羡澄羡无差】思旧赋系列· 无期(一发完)

#半原著背景,魏无羡献舍之后没有跟蓝二走,只是一个人浪迹天涯,和江澄走的是无差的相忘于江湖感情流;

#给海ls迟到1个月的生贺(?)我真的有罪,请您不要打我 @海眼 ;

#题目取得是《夜雨寄北》,无期踩相见无期和不期而遇的双重含义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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江澄进来这座城隍庙时已经湿了两肩和衣袖,额前刘海也向下滴了几滴水,这不能怪他这堂堂仙门宗主不会使避水诀,而实在是这夜雨来势快得出奇,他御剑在空中时便见墨云压顶,待落地寻到这破庙所在时已是凄风苦雨漏了一身,面上也没有半点好颜色。

 

庙里已有客先来,兀自在深处生了火,江澄抬脚跨进门槛,先寻了旧蒲团在城隍爷面前拜了拜,又从袖里摸出三炷香来,口中轻声念道:“晚生云梦江晚吟参见纪将军,今日路过贵宝地,不曾斋戒沐浴、又扰将军清净,还望将军恕罪。”

 

先来的拢着火,侧身对着供案发出短促的嗤笑,压低了声音问:“自古至今城隍爷数十有余,你怎地知道这里供的是哪一位?”

 

这一声惊扰震得江澄手上抖了抖,一丛香灰从中央的那根上歪下来,正落到地上湿掉的水渍里,但他很快就沉着下来,捏着白鹤诀将香依次插好,这才起身向火边走来:“荥阳故地,不供纪将军,还能是谁?”

 

“不然是你这名震仙门的夷陵老祖,供在这儿止小儿啼哭么?”

 

“能渡我的功德,可不是这区区破庙的三炷香火便足够的。”那人将篝火拨得更旺些,起身替江澄腾地方时不小心叫人看去了乱发里的一张脸,眉目间棱角犀利,左眼眼尾下有三道倾斜的伤疤,只是嘴唇的颜色很红,仿佛冷峭石壁上绽开的一朵鸢尾花。

 

江澄皱了眉,眼神细细在他面上打量过,这人的样子同他记忆中的两副都不尽相同,却又仿佛更近似故人的容貌——却风流里稀缺了多情,青稚里赘余了凛冽,眼角的细纹也是叫人困惑而陌生的,此刻他抬眼正接住江澄的视线,一愣后露出个了然的笑来,自顾自向他解释道:“你在看——这个?”他手上的木屑沾了一点在脸上,指尖点在伤疤上的动作漫不经心,“两年前我东渡扶桑,在高野附近遇见了一只蜘蛛精。”

 

“你可真行啊、魏无羡,”江澄将衣袖凑近火边,转过脸嘲讽道,“如今这闲事都管到东瀛去了?”

 

但他的神态里却透出与言语不相符的关切,又因着面前这人完好无损地坐在这儿、而后知后觉地转化成一点微妙的新奇:“我猜猜、可是夷陵老祖英雄难过美人关,叫一只小妖骗了去?”

 

魏无羡苦笑着点头又摇头:“白日里还是个可圈可点的美人,可到了晚上就原型毕露了——被骗倒不至于,只是我在蜘蛛窝里睡了两个晚上,夜里都是小蜘蛛成群结队地在我身上爬,毛爪子啪嗒啪嗒地踩在我眼皮上……”

 

他本是打定主意要把江澄恶心上一回,因此将夜宿蜘蛛窝的遭遇讲得声情并茂,可他频频偷看,都只能见着江澄板着脸不动如山,因此才十分泄气地将后续和盘托出:“本来前两夜我们一直相安无事,却不料到了第三晚子时这蜘蛛精突然发难,要不是我始终假寐防备,这一下可真要被她拧掉脑袋。”

 

“我平躺着不方便拔剑,幸好我始终以吹曲儿为由将陈情拿在手上——你别这么看我,我自结丹后便不再御尸,弃鬼道也许多年了——于是我当机立断用陈情断她一只前螯,趁她躲避时才能拔剑迎敌,但这精怪机灵得很,在洞中遍结蛛网,只要一挨上便被束住手脚,着实难缠,我与她争斗了小半个时辰,最后得亏我这举世无双的脑子,千钧一发之际掐了火诀将她整个洞穴一遭烧了。”魏无羡替江澄为自己鼓了鼓掌,轻描淡写将这英雄故事结了尾,“她没了屏障,斗狠又不敌我,自然就同她洞中的子子孙孙一道去死了。”

 

魏无羡叹了口气:“只是我后来听说,那蜘蛛精前世本是东瀛某地领主的夫人,因与别的男子偷情被领主撞见,于是领主将她扔进装满毒蜘蛛的箱子,任由她被蜘蛛吸食致死——这么看来,也是个身世可怜的女子罢。他抬头看了看江澄神色,复又开口道:“江宗主还有什么高见么?”

 

“可怜是真、可红杏出墙也是真;化为精怪后为祸人间是恶、可垂涎她美貌的登徒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”江澄接口道,“这样一看也总是因果报应,只是她既做了恶事,受死时也不必喊冤了。”

 

“这样啊,”魏无羡默了一阵儿,突然冷笑一声道,“既然都是因果,那你作为事外之人,又凭什么决定物中人的死生祸福?”

 

江澄冷下脸反唇相讥:“你别搞错了魏无羡,从始至终逢乱必出的是你、除魔卫道的也是你,便是闲事,也显而易见是你管得更多些。江某不才,偏安云梦已久;天道昭昭,也绝对不会想降大任于我,你这罪名,也千万不要扣到我的头上来。”

 

庙外风雨大作,庙内的两人相对无言,这时的场景很像是回到了二十多年前:他们本是挚友,却在很长的一段时间无话可谈,闹到最后,非要动起手来才能休。可如今,他们连打一架的兴致也没有,半晌魏无羡才低声问:“你还是怪我么。”

 

可他这问话来得不合时宜,因为恰这一瞬狂风呼啸,半扇漏着雨的破门来势汹汹,夹着风雨直冲二人而来,江澄猛然起身,同时已将指上紫电化为鞭形,一挥一甩,在半路将那门截住,反手又扔了出去。这下子风雨声就再也挡不住,他低头问魏无羡:“你方才说什么?”

 

而魏无羡也在这时恢复了一副笑颜,要比他初见江澄时更轻松一些,他自身后的行囊里摸出两坛酒,又变戏法似的从不远处的草堆里拎出一只未拔毛的山鸡来:“山鸡莲花酿,从前我俩夜里谈心的标配,这次再见、叙个旧如何?”

 

江澄嫌弃地瞪他一眼:“我怎地不记得夜里还与你谈过心?”

 

“那就是江宗主贵人多忘事了,”魏无羡得江澄一分不着痕迹的退让,也终于卸了多年浪迹天涯的满身风霜,“可我怎么记得江宗主还是江少主时,可是同我看了不少春宫话本子呀?”

 

“看就看了,我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,”江澄毫不客气地拆了地上的一坛酒,果真是上好的云梦新酿,“但你别忘了,后来被阿娘捉住说小小年纪不学好的可是你,不但把你那些玩意都一把火烧了,还罚你跪了祠堂——我想想,三天三夜不给饭吃,嗯?”

 

魏无羡手上正在收拾那只来历不明的山鸡,听了这话十分哀怨地瞅江澄一眼,点点头示意他喂自己一口酒喝:“里边可有不少珍藏,我如今都觉得十分可惜。不过能饶你连着三个晚上溜窗撬锁给我送饭吃,我这祠堂跪得也不亏是不?”

 

“你以为阿娘不知道——你上外边放血去,”江澄又抿一口酒,抬脚把魏无羡往门口踹了踹,又十分看不过眼地施了术把一地的鸡毛拢到一边,“不过是爹和姐姐一齐出马替我们打马虎眼,省得你还未辟谷就饿死在祠堂罢了。”

 

魏无羡老实地蹲在门口檐下,风雨争先恐后地扑着他的前襟和面门,不多时他的眼睫上就挂了伶仃的水珠,强撑着出声笑他:“不愧是云梦的江宗主,到破庙避雨也有人伺候吃喝,自己不动手还嫌弃——”

 

一个空酒坛“啪”地摔在魏无羡脚边,江澄在里头漫声道:“你再多说几句废话,可就一口酒都喝不上了。”

 

这威胁果然有效,不多时魏无羡便拎着穿好了的山鸡小跑着回来,将那两根木棍往火堆上一架,又摸了些瓶瓶罐罐的作料搁上去,江澄在一旁看着他动作,过了一会儿突然道:“时运不济、道中遇雨,连杀个鸡都能招来邪祟,俗物败兴,果真如此。”

 

魏无羡讪笑一声,起身时已经抓了佩剑在手:“难得江宗主有雅兴,不劳您大驾,您在这等着就是。”

 

江澄冷哼一声跟着站起身,指上法器泛着危险的紫光,率先一步向门边走去:“动作快些,若是等我们回来这山鸡烤糊了,看我不打断你的腿!”

 

二人还未走到门前,便已闻雨声中有怪笑传来,由远及近、又由从近处散开去,一时间漫山遍野都充斥着诡异的大笑声,旷野处漆黑一片,江、魏二人对视一眼,正待从怀里寻个火折看看情况,便有一道电光直劈而下,将四合点得亮如白昼,一瞬之下一个单足跃起的身影无所遁形,又同滚滚而至的雷声一同隐匿在黑夜里。

 

但片刻之机对二人来说已经足够,魏无羡得见那怪物身形,将其和这一带最新出现的流言相合,终于言简意赅地拍板道:“是山魈。”

 

“我就知道跟你在一块遇不见什么好东西,”江澄的三毒出鞘,魏无羡猜他趁着闪电时已经看见了那妖怪颈下的一圈绿毛,不然也不会露出这样一副如鲠在喉的神情,“真是恶心得我要吐了,魏无羡。”

 

魏无羡持剑在手,脚下蹚着三两汪水池便循着山魈的所在逼近,奔跑中带起的泥水溅在江澄金贵的长袍下摆,江澄黑下脸,却也不甘落在魏无羡的下风,终于也咬咬牙携着一身风雨冲了出去,同魏无羡左右配合,几招之内就将山魈困在剑影里。

 

可这上风只占了片刻,因那山魈对这附近地形极其了解,再加上其笑声着实易乱人心神,使得江、魏二人几次合击都略失水准,他们二人一击不得错身而过,魏无羡趁机沉声道:“江澄!”

 

江澄颔首,再转身时已经提了长鞭在手,他杀气外泄时周身都凌厉得割人,混着背后雷鸣电闪真仿若杀神临世,紫电出手更如蛟龙戏水,魏无羡在一旁看着,正待要替他叫一声好来,却不料江澄惯不爱领他好意,见他出神便高声提点:“魏无羡!你冷着干什么!找死吗!?”

 

转瞬之间山魈已经被逼到魏无羡面前,魏无羡立时出剑,招招又疾又狠,正是江氏剑法里不外传的内宗秘法,江澄提紫电替他在外围掠阵,使了浑身解数不叫山魈脱出魏无羡的剑锋外,终于魏无羡足下一点,整个人腾身而起,随便自上而下直直劈来,正将那山魈辟作两半。

 

魏无羡一击得手即速退几丈,是以山魈颈上喷溅而出的鲜血未溅在他身上一分一毫,江澄的声音隔着雨幕传来:“以剑作刀?谁教你这不入流的剑法?”

 

“自然是我这些年行走江湖,自己悟出来的——”魏无羡略有些得意地收剑走过来,“你我从小受教,也是这剑从人、式随心,不然你方才那一个周转突刺,难道还是哪个二把刀师父教你的?”

 

他行到江澄身边,惊讶地发现这人面上竟带了些不遮掩的笑意,尽管他们这时的形容都很狼狈——额发散乱,衣服湿透地紧贴在身上,靴子里灌了整整两个靴筒的雨水。但他们的心情都很畅快,而江澄更是肉眼可见地缓和了些颜色,仿佛被这雨水涤去了陈年的阴鸷似的,他先转身向庙里,背对着魏无羡道:“我……许久不曾见你使剑。”

 

魏无羡不及接话,便又听他压低了声音:“暌违日久,再见、不胜荣幸。”

 

但这一句话的声响已是极轻,更混在联翩的雨幕里叫人辨认不清,只有魏无羡在短暂的怔愣后红了眼眶,紧走几步搭上他的肩膀,替他拧了一把衣袖里的水,江澄推他,这人一如既往地像块狗皮膏药一样揭不下来,于是只好口里找补:“你他妈重得要死,还不快给我滚下来!”

 

魏无羡突然放声大笑,手一松就顺势滚到地上去,江澄下意识拉他一把没拉住,回过神来轻笑一声,再不去管这失心疯的傻子,只坐下来运灵力自顾自开始烘干头发和衣服,没一会儿又将自己拾掇成一个利利索索的宗主样子,魏无羡在一旁喝着酒问他:“我方才同你讲了在东瀛的一件事,作为交换,你是不是也要讲一件自己的事给我听?”

 

江澄正拆了发冠重新束发,闻言从善如流地点点头:“你想听什么?”

 

他们突然沉默下来,似乎是不约而同地想起江澄日复一日的公文案牍,他如今不再到处寻疑似夷陵老祖的鬼修,是以同魏无羡风餐露宿的生活很是不同,连远门都不常出了,这一趟路过此地,还是刚从兰陵探望金凌完毕,赶着回莲花坞处理公事的,他沉吟一下,终于道:“金凌去年刚得了个女儿。”

 

“娶得是哪家的仙子?”

 

“辋川池家的小女儿,闺名唤做‘盈盈’。”

 

“是你替他挑的,还是他自己挑的?”

 

“自然是他自己——这臭小子真真像他爹,别的不行,选媳妇的眼光倒是一等一的好。”

 

“可惜我不曾得见——下次你去,替我带个好罢?”

 

这一夜的酒肉都很满足、言语也很尽兴,大抵是他们有近十年未曾在世间遇见,再凑到一起时难免有些难以自抑的唏嘘和怀念,这也使得二人在这座破庙里分外坦诚,嬉笑怒骂皆成意气,酒意自三分而成七,终于东方既白。

 

魏无羡斜倚在墙上,眼里已经是分明的醉意了,却还是固执地拉着江澄问:“你同我说一件、就一件——金凌的事情不算,只说你自己、这些年你好与不好,捡一件说给我听!”

 

这个醉鬼明显是在耍赖,江澄叹口气把他丢去一边,起身整理自己的衣袍,又将三毒重新在腰间挂好,正待要迈开步子离开,却不料魏无羡突然好端端地立起来,眼神清明地拦在他面前,想了想又替他让了路,只站在一侧垂首道:“江澄。”

 

“我虽离家两次,但从没有把江家当做囚笼、你也如此。”他的眼神切切,看向江澄的时候有不舍被挡在后面,是被他藏住的八分、又刻意想留两分被他看去,欲拒还迎之间他终于转过身,笑得真同个闯荡江湖的浪子,“有缘再见。”

 

可江澄,万不会同他讲:我两次放任你离开,也绝不是因为恨你妒你、甚至想要成全你一意孤行。

 

于是他点点头,迎着庙外扑面而来的湿气,轻声道:“正月初二,金凌会携妻女回莲花坞省亲。”

 

 

Fin

 

 *故事大概发生在河南郑州附近,这一带的城隍爷是纪信,因为他在荥阳之战中替刘邦被缚,刘邦缅其忠义为他建祠,当地百姓也很推崇他;

* 魏在东瀛遇见的蜘蛛精就是络新妇,因为这一阵老师们沉迷浮世绘无法自拔,我只能发展一下日本的妖怪业务,声援一下老师们,络新妇的设定取自《百鬼夜行》的传说;

*俗物败兴这个其实有私心,是阮籍挤兑王戎的话,化用至此,其实魏在这里本来就是为除祟而来,江澄才是一不小心路过的;

*山魈的传说很多,这里参考的是袁枚《子不语》里的外貌和笑声设定。


感谢阅读。



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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